01

孟玥在浴室穿衣服的时候，就听见微信响了好几回，所以穿好衣服，头发也没吹，就出来了。

打开手机一看，是凌俊发来的，说凌妈又给她拿了五百块零花钱。

她收钱的时候，八卦舍友唐茜刚好路过瞧见，揶揄道：“哎呦，未来婆婆又给发工资了！阿玥，等我们缺钱用的时候，别忘了借我们一点啊！”

孟玥只笑骂了她一句“就你话多”，就回去浴室吹头发了。

孟玥是大凌俊一届的学姐，但是不是她倒追的凌俊。

凌俊作为大一新生，加入文艺社的时候，孟玥已经是副社长，她看这个学弟人挺实在，就让他做了她的助理。

不管大小事，孟玥总会叫上凌俊来帮忙，大概日久生情吧，两个人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。

孟玥还记得，那次校元旦晚会结束，她和凌俊一起回宿舍，路上，凌俊默默地牵住了她的手。他一向是个不善言辞的人，而孟玥自己又不是会撒娇的小女生，所以告白什么的，孟玥也没有要求了。

凌家有自己的一个小企业，凌爸负责生意，凌妈相夫教子。凌俊是个坦诚的人，一开始相处，就把自己的家庭情况都告诉了孟玥。

孟玥也没太当回事，想自己只是和凌俊处朋友，跟他的家庭没多大关系，当时毕竟年纪小，所以一切都没考虑那么长远。

直到凌妈第一次给孟玥拿零花钱，宿舍里的几个八卦分子一嚼舌，孟玥才慢慢把自己和凌俊的家庭扯上关系。

02

一开始，她是不想接受凌妈的好意的。

“阿玥，不接受未来婆婆的好意，你是不是不打算跟凌俊长期发展下去，只恋爱不结婚，那是耍流氓的行为。”

唐茜虽然开玩笑的话，但是孟玥仔细一琢磨，觉得还挺有道理，凌妈要不是真心实意给她拿钱，也不会虚伪来这一套，谁要巴结她这个小丫头呢？

虽然孟玥不是拜金女，也不会把浪漫演绎成浪费，但是不用为钱发愁的恋爱，孟玥觉得还挺幸福，并且沉浸在其中。

而同一个宿舍的子晴，每个月和男友都要算着钱花，吃几次饭，看几场电影，都提前规划好，不然到了月底，两个人就要喝西北风了。

所以，孟玥更加珍惜和凌俊这段恋爱。

毕业之后，孟玥找了工作，每个月有了自己的工资，所以她拒绝再拿凌妈的零花钱。毕竟是面都未谋过的未来婆婆，她还是感觉不太好意思。凌妈也没有强求。

孟玥的工作就找在了读大学的那个城市，一来她可以不用和凌俊分开，二来她也不打算在这里或去别的城市发展。这个工作只是暂时的，她已经计划好了，等到凌俊毕业了，她就跟他回他的家乡，到了那里，她再找一份有前途的工作。孟玥的想法，得到了凌俊的百分百支持。

03

凌俊毕业之后，就被凌妈催着回去。虽然孟玥想跟凌俊一起走，但是辞呈递了，交接工作还没有做好，那边凌妈又催凌俊催得紧，孟玥理解了一下做母亲的想念儿子的心切，就决定让凌俊一个人先回去。

凌俊回去之后，一开始还天天联系孟玥，后来渐渐就隔几天才联系一次，有时还是孟玥主动联系他的。

孟玥不免向他埋怨，他的解释是被凌爸安排进公司做事，太忙了。孟玥便没再说什么。

孟玥忙完了手头的事，第二天就坐车去了凌俊的家乡。她是晚上到的，凌俊开车来接她，孟玥本来还以为要到凌俊家里住，但是凌俊却说已经给她在外面订好了房间。她想凌妈应该是顾及她的面子，没有结婚就住到男朋友家里，会被人闲言闲语的，所以也没有不高兴。

那一晚，凌俊留下来陪她一起住。她躺在床上，呱唧呱唧地和他谈着对未来的计划，她说要把工作先稳定下来，结婚的事至少过上一年再说。凌俊只“嗯”“嗯”地应着，一句意见也没有发表。

第二天，还在睡梦中的孟玥被凌俊的手机铃声吵醒。

等凌俊听完电话，孟玥把身翻了过来，往凌俊怀里拱了拱，问道：“谁呀？”

“我妈，叫我带你中午去我家吃饭。”凌俊一副累得没睡醒的样子，兴致不高。

倒是孟玥挺开心，夸起凌妈来：“阿姨真热情。”

04

去凌家之前，孟玥让凌俊开着车带她去水果市场逛了一圈，买了一大堆水果，她专挑大的拿，专捡贵的买，以回馈凌妈这几年对她的好。

凌家住的是别墅区，绿化不错，环境清幽雅静。

孟玥跟着凌俊走进客厅，第一次见未来的婆婆，一贯热情开朗的孟玥也免不了紧张，想着怎么好好表现，给凌家人留下好印象。

就待客这件事上，凌妈这个富贵太太与淳朴的孟妈是有很大区别的。

孟家来客人，孟妈总是笑容满面地迎接招呼，显得十分热情。而凌妈，虽然也冲着你笑，但是这个笑容却是丈量过的，不让你感觉过分亲切，也不让你觉得生疏。

偏她又坐在沙发里，不肯抬起屁股站起来与你说话，甚至扫了你一眼之后，便将眼光转向了她的儿子，“我给你买的那件衬衫，你试过了没有？”

“试过了。”凌俊回答的声音不大，就像孟玥才认识他的时候，他有些腼腆，总是低着嗓子。后来两人熟悉了，他才放开许多。

“合身吧？”

“合身。”

孟玥主动上前叫了一声：“阿姨好。”

凌妈这才打断和凌俊的说话，再次将目光转回来，还是那笑容，“坐下说话吧。”

05

孟玥清脆地应了一声，在旁边的沙发椅里坐下。凌俊将水果搁到了茶几上，凌妈瞟了一眼，问道：“谁买的？”

凌俊朝孟玥望去，孟玥笑道：“阿姨，是我买的，也不知道您爱吃什么，就随便拿了一些。”

凌妈脸色淡淡的，没有表示很喜欢，只道：“浪费这钱干什么？”

“来的时候车票挺贵的吧，回头让阿俊转给你。”凌妈突然来了一句。

孟玥愣了一下，马上笑道：“阿姨，您太客气了，不用，我跟阿俊不分彼此的。”

凌妈不往下搭茬了，对凌俊说要回房休息，让凌俊招呼好孟玥，等吃午饭的时候再叫她。

孟玥等凌妈回了房间，马上挤到凌俊身旁坐下，悄悄问道：“阿姨怎么看起来没什么精神？”

经常给自己零花钱的凌妈，在孟玥想象中，应该是很热情的一个女人，但是今天的初次见面，实在让她觉得不对劲。

只顾着低头玩手机的凌俊轻轻“嗯”了一声，没有解释。

孟玥问了凌俊，才知道凌爸中午不回来吃饭，吃饭的只有她、凌俊、凌妈三个人，但是菜却做了丰盛的一桌子。

孟玥和凌俊等保姆把凌妈叫出来，才一起坐下吃饭。

06

孟玥遵守着“食不言寝不语”的规矩，端着饭碗，少夹菜，并只夹自己面前的菜，默默地吃着。

“孟小姐的工作稳定下来了吗？”凌妈突然开口问。

孟玥立刻搁下手中的饭碗，快速咽下嘴里的菜，说：“还没有，在网上已经投过几份简历，还没有收到面试通知，这两天准备跑跑人才市场。”

“孟小姐打算在这里找工作吗？”

孟玥愣了一下，不明白凌妈为什么这么问，她要和凌俊结婚，当然在这里找工作了。

“阿姨，阿俊不打算去别的地方发展，我也不想跟他异地，所以我要在这里找一份工作。”

凌妈淡淡地笑道：“那你打算找一份什么样的工作？一个月拿多少薪水？”

“阿姨，我学的是文秘专业，也做过一年的文秘，所以我还会就着这个方向找工作，至于薪水，一开始，我也不敢奢求多少。”

“听你说的这番话，我觉得你还是一个挺踏实的女孩子。”凌妈顿了一顿，继续说：“家里条件不太好吧，爸爸是工人，妈妈务农，仅存的一点工资都供了你上大学，挺不容易的，你说是吗，孟小姐？”

“是。”孟玥轻轻笑着应道。

07

“既然能体谅做父母的辛苦，那孟小姐就应该做个孝顺的孩子，毕业之后在家乡找个工作，儿女留在父母跟前才叫尽孝。”

凌妈的声音软软的，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孟玥觉得有针在刺她。她以为自己的选择给凌妈留下了不孝顺父母的印象，连忙解释：“阿姨说得对，不过我爸爸妈妈能理解我的选择，以后工作稳定下来，我有一时间就会回去看他们，而且我都计划好了，以后每年都带他们出去参加一次旅游。”

凌妈的眼睛里似笑非笑，“你想得还挺周到，既然决定在这里定下来了，那就找一份好的工作，将来好嫁人，要是想要帮助的话，跟阿俊说，阿俊的爸爸交际广，人脉多。”

孟玥手里的碗差点掉下来，她瞪着凌妈，不懂她为什么这么说。

“阿姨，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，我和阿俊的事，您不是一直都知道吗？”

凌妈的脸色略略沉了下来，说：“读过大学的孩子，是真不明白我说的话，还是假装糊涂？”

“阿姨，我……”孟玥焦急地望向凌俊，凌俊却连头也没有抬。

“吃完饭，想再坐坐就再坐坐吧。”凌妈搁下碗筷，起身离开了。

08

孟玥生气地把凌俊从家里拉了出来，质问他：“你妈那话什么意思？什么叫我找个好工作，然后嫁个好人？是不是你跟她说不想跟我结婚？凌俊，你是不是变心了？”

凌俊低头不语，神色痛苦而又无奈。

“你说话呀？你怎么不说话？”孟玥急道，“昨天我就觉得你不太对劲，跟我说话爱搭不理的，我原以为你这段工作太累，还心疼你呢，原来是不想和我结婚了。”

“凌俊，你说是不是不想和我结婚了，是不是？”孟玥抓着凌俊的胳膊晃着，叫着：“你说呀，说呀！”

凌俊的身子一下倾过来，将孟玥紧紧地抱住了，孟玥挣扎了几下，才乖乖不动。

“到底出了什么事？”孟玥感受到凌俊还是爱她的。

凌俊不说话，只是将孟玥抱得更紧。

那个下午，孟玥和凌俊就这样默默地在凌家附近那条林荫道上走了好久好久，孟玥想听凌俊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，但是凌俊却始终一言不发。直到一个电话打破了这份沉寂。

“我妈叫我回去。”接完电话的凌俊说。

“我跟你一起。”孟玥挽了凌俊的胳膊，一起重新回到凌家别墅。

走进客厅，孟玥一眼看到了坐在沙发里的那个娇俏玲珑的女孩，正和凌妈共同看着一份时尚杂志，两人脸上都充满了喜悦的神色，对杂志上的衣服饰品指指点点。

“阿姨。”孟玥叫了一声。

凌妈这才把头抬起，却跳过孟玥，直接把目光投向了凌俊，“我给你和佳佳订了XX酒店的晚餐，吃完饭，再陪佳佳去看看电影。”

孟玥看了沙发里那个仍在专心看杂志的女孩一眼，又看了凌俊一眼，有点理不清头绪。

09

“阿姨，凌俊已经答应晚上陪我了。”

凌妈有些不耐烦地转过头来，“孟小姐，我说了工作的事，会给你提供帮助的，这段时间就不要打扰阿俊了，阿俊白天忙工作，晚上要陪佳佳，是没有时间浪费在你身上的。”

“阿姨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？您可以明白地跟我说吗？我才是凌俊的女朋友，他为什么要去陪另一个女孩子？”孟玥急了。

凌妈冷笑一声，“孟小姐，你是阿俊的女朋友，但佳佳才是阿俊的结婚对象，我这样说，你够明白了吧？”

孟玥的脑袋好像突然被雷轰了一下，顿时一片混沌糊涂。接下来的时间里，她只看见凌妈和佳佳亲如母女般地笑着，而站在自己身旁的凌俊却什么也做不了。

不知什么时候，佳佳从沙发里站了起来，凌妈推着凌俊跟她一起出去了。

“孟小姐，阿俊会到很晚才回来，你没事的话，可以走了。”凌妈下了逐客令。

孟玥动了动僵直的身子，却没有挪动步子，“阿姨，我可以跟您谈一谈吗？”

“还有什么想说的，说吧。”凌妈不紧不慢，倒显得挺有气度。

“我本来以为是阿俊变心了，后来我发现不是，是您变了，为什么，为什么您改变了对我的态度呢？”

“我对你的态度一直没有变过。”凌妈的嘴角挂着微微的笑，也只是一个笑罢了，没有一丝可亲之感。

“不是，您之前对我很好，也承认我是阿俊的女朋友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，您就改变了。”

“我一直承认你是阿俊的女朋友，男孩子喜欢女孩子，女孩子喜欢男孩子，这是人到了年纪都会发生的事。到现在，我也没否认你们这段关系。”

“那您为什么不让我们结婚？而让阿俊和另一个女孩结婚？”

10

“阿俊和谁谈恋爱我不管，但是和谁结婚必须经过我的同意。”凌妈的话很坚定，“你只是来自一个小镇的姑娘，家庭条件根本配不上阿俊，而佳佳和阿俊门当户对。”

“门当户对？”这个词，孟玥也了解一些，但是一向对她很好的凌妈，让她完全忽略了门槛这个问题。“如果您觉得门当户对才能结婚，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反对我们？”

“我刚刚已经说过了，阿俊和谁谈恋爱，我是不会反对的，何况读大学时，我们不在他身边，他因为寂寞找一个人陪伴没有错。”

“既然您不想让我们结婚，那为什么……为什么还……”

“你是想问为什么我给你钱吧？”凌妈不屑地笑了笑，“那是我想谢谢你替我们照顾阿俊，陪伴阿俊，没有别的意思。”

孟玥怔在了那里，凌妈的好，凌妈认定的儿媳，原来一切都只是她的自以为，一直以来，别人根本就没把她当回事儿，她真是太傻太笨太单纯了。

当晚，孟玥是一个人在宾馆度过的，她给凌俊发了信息，虽然他抛下她去陪那个女孩子了，但是她还是要告诉他她要回去了。

她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久，也没有等到他的回复，第二天，也没有。

孟玥擦干流了一夜的眼泪，拖着还没有来得及在这个城市行走的行李箱，离开了宾馆。

她迎着风，站在门口，望着车来车往，昨天，她还觉得这座城市熟悉得就像回到自己的家乡，今天，它却变得不可触摸的陌生。

她知道阿俊不会再来找她了，如果会，他就不会在凌妈面前一直保持沉默，如果会，他就不会把她一个人丢下，和另一个女孩离开。

他是一个乖孩子，她应该一直知道的，在凌妈面前，他毫无反抗之力。

坐在回家的客车上，前天刚来到这座城市发的朋友圈下一串宿舍里小猴子们的评论。

“阿玥，丑媳妇见公婆了吧？”

“阿玥，什么时候结婚？我要当伴娘！”

“阿玥，好羡慕你啊，一毕业就能结婚，一定要幸福哦！”

眼泪滴落在手机屏幕上，她轻轻地拭去了，并删除了那条朋友圈。

望向窗外，她默默地同这座城市告别，同她和凌俊的过去告别。

她终于明白了，爱情是一码事儿，婚姻又是一码事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