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
凌晨两点，陈敏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，半个月的连轴加班搞得她心力交瘁，整个人晕晕乎乎，像是感冒了。
她现在只想洗个热水澡，然后舒舒服服睡上一觉。
可才躺到床上就接到了叶东的电话。
“敏敏，彩礼的事真的不能再商量了吗？”
陈敏现在看到‘彩礼’两个字就头大，他俩是大四实习认识的，到现在也谈了快三年了，中间虽然有过吵吵闹闹，不过感情还算稳定，双方都是奔着结婚去的。
可最近谈到了彩礼，短短半个月，比之前三年吵的架还要多。
果然，钱才是验金石，不管什么感情，只要一谈到钱，就原形毕露了。
“我妈说了十万，一分不能少。”
“你是知道我经济情况的，我现在拿不出十万。”
“你没有，你爸妈没有吗？你结婚他们难道不帮衬帮衬你？”
电话那头叶东重重叹了一口气，无奈道：“我爸妈都是农村人，本来供我读书就不容易，现在为了结婚还得掏空他们老本，我做不出这种事来。”
陈敏听完忍不住发笑，这话里话外倒是在指责她不孝顺了。
“叶东，我们家给嫁妆的，嫁妆也是我爸妈拿的，况且恋爱三年我们一直是aa，你当初说这样是为了攒钱娶我，怎么到这时候了，你又说你没攒到钱？”
“我爸妈身体不好，老家房子之前又翻新了一遍，这几年公司效益不好，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啊。”
“我知道，所以我就得倒贴？”
“我不是这个意思，我是说......其实我们还有别的方法啊。”
“说。”
“这样，我不给彩礼，你家也不用给嫁妆，咱们办个酒席就领证，你看成吗？”
本来就头痛，陈敏听到这话直接被气得咳嗽起来，不想再跟他掰扯，索性直接挂电话关机。
2
等陈敏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两年了，打开手机就跳出了十几个未接来电，全是叶东打的，还有数不清的短信消息，但所有信息都只有一个主题，那就是彩礼。
陈敏吃了碗盖码饭，又喝了感冒药，稍稍休息过后，感觉精力恢复了许多，这才回拨过去。
“你昨天干嘛挂我电话？还关机！”
叶东上来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问，说实话，跟刚谈恋爱那会儿差远了，要是搁以前，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发现她感冒了，然后叫个跑腿送药上门。
这人啊，变得真快，又或者说，装得真好。
“行了，说正事吧，你说不要彩礼不给嫁妆，我想了一晚，也不是不行。”
这话一出，电话那头立马安静如鸡，沉默几秒后，叶东带着不敢置信的语气反问了句，“你说真的？”
“当然，不过我有几个条件。”
“你说，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，我一定尽全力满足你。”
陈敏耸耸肩，嘴角染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。
“既然不要彩礼也不给嫁妆，那我们结婚是算嫁娶，还是你入赘呢？”
“入赘？开什么玩笑，我们家就我一个独子，我要是入赘了，我爸妈还有什么脸面在村子里待下去。”
“所以就算不给彩礼，我也属于嫁到你家是吗？”
“那当然。”
“那要是我家给嫁妆，你入赘怎么样？”
“不行，不可能，这个免谈，你还是说说其他的条件吧。”
他的态度直线下降，话语中带着明显的烦躁与埋怨。
不过陈敏并不恼，她猜到过会是这个结果。
“行，那我们聊聊孩子的事吧，彩礼它本身是带有生育补偿和婚姻保障的意义，既然没有彩礼的话，那我建议丁克，是对我们自己负责，也是对孩子负责。”
“丁克？陈敏你没吃错药吧，结婚要是不生孩子，那这婚结的有什么意义？”叶东像是听了什么天方夜谭一般，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了几个度。
3
“你的意思是结婚就必须生孩子，不生孩子的话就没必要结婚，你这不是把我当成了生育机器？”
“什么生育机器，你难道不想孕育我们爱的结晶？”
“我当然想，但是我没有保障，怀孕对女人身体的危害有多大你不会不知道吧，排除生育风险，光生育后遗症就有漏尿、内脏下垂、子宫脱落、妊娠纹、产后抑郁等等，接踵而来的便是养孩子，教孩子，这些都需要钱，很多的钱，你们家连彩礼都拿不出来，这些问题又怎么解决呢？”
“这些不用你操心，如果你真能生个男孩，我爸妈就算是棺材本掏出来，也会帮我们养好孩子的，况且，这也是你爸妈的外孙，他们不可能一分钱都不出吧。”
陈敏快被气笑了，不给彩礼就算了，竟然还算计上她爸妈的钱了，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。
“那我呢？生育带给我的伤害怎么解决？”
“我会对你好的，我的真心，我所有的爱都给你，工资卡我也上交，家里一切全凭你做主。”
“真的全凭我做主？”
“真的！我发誓！”
“那行，假如我们真的有孩子了，孩子跟我姓你没意见吧。”
4
戛然而止。
片刻的寂静过后，又传来他嘶哑克制的声音。
“敏敏，别再开这种玩笑了，不好笑。”
“我没开玩笑，0彩礼，怀孕的痛苦都我一人承担，生下来后我爸妈还得承担一部分孩子的花费，那为什么孩子不能跟我姓？”
“随父姓是自古以来的传统，不能随意打破。”
“是吗？那彩礼也是自古以来的传统，你怎么就非要打破？”
“哎呀，你怎么绕来绕去又绕回来，彩礼是封建糟粕，冠姓权怎么能一样。”他说着突然顿了顿，随即掉转话头继续劝道：“你要是实在喜欢小孩，我们可以生两个，一胎跟我姓，二胎跟你姓，这样岂不两全其美？”
哈哈哈，好一个两全其美，以女人单方面的牺牲换来的两全其美，他也真是说得出口。
本来陈敏还想接着问他要是一胎是女儿，二胎是儿子，是不是还按照他上面说的来。
不过答案已经很明显了，说再多也不过是对牛弹琴自寻烦恼，她也就不再多问了。
5
陈敏回了趟老家，跟爸妈说了下大概情况。
总而言之言而总之，中心思想就一句话：这婚不结了。
“他们家太能算计了，这哪儿是要找儿媳妇，这就是要找个任劳任怨能生孩子的保姆！”
陈妈连连摆手，气不打一处来，要不是陈爸拦着，当即就准备开车过去给他骂醒。
但陈爸秉承着‘做人留一线’的原则，再加上孩子们也处了三年，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堪，
于是打了个电话，好声好气跟他们说明了情况。
“孩子都趴床上哭一天了，我们做父母劝也劝过了，没用，说到底这日子还是他俩过，我跟她妈还是尊重敏敏的想法，你们之前来的礼我们都存着的，到时候我们给您送过去。”
叶家那边诸多借口推辞不肯退婚，想尽办法联系陈敏。
搞得陈敏这几天一醒来看到的就是各种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和短信，还有那些八百年没联系的什么同学同事来劝她。
基本上是她大半个社交圈都知道她要退婚这事了。
陈敏原本还想在家多休息几天的，现在被这事闹的，麻溜回城里上班去了。
6
可才回公司上班第二天，叶东和他爸妈就找到了公司，陈敏不想见，仨人便从早上八点等到了下午六点。
实在躲不掉了，陈敏只能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，努力挤出一个假笑，硬着头皮将二老请进了办公室，沏了三杯热茶递上去。
“叔叔阿姨是来商量退婚的事吗？我爸原本是准备这周六去你们家的，要不我现在打电话让他们过来？”
陈敏刚掏出手机就被按了回去，叶妈笑得憨厚，“不用麻烦亲家，我们就是来城里办事，顺道过来看看你。”
叶妈摸了摸她的手，又听到她说话带鼻音，关切问道：“是不是感冒了？”
陈敏点点头。
叶东妈妈立马差叶东出去买感冒药，还斥责了他几声。
叶东走后，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，叶妈喝了口热茶润润喉，这才道出她此行的目的。
“敏敏啊，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，这些年跟着叶东委屈你了。”
陈敏不太会跟长辈打交道，听到这些客套话也只能干笑着附和两声，心里祈祷着他们能快点走。
“敏敏啊，彩礼那事我跟他爸是真不知情，我们要是知道他是这个态度，早大嘴巴子打醒他了，你也是爸妈心尖尖上的宝贝，哪能让你空手进门。”
“这事是他混账，我们已经打过他骂过他了，我们家几代都是农民，日子一直都过得比较清苦，他也是苦大的，知道我们父母不容易，所以才想着把彩礼省了，但其实我们早就给你备好彩礼三金了的，别人家有的，我们家也绝对不会少！”
叶妈说着说着红了眼眶，泪眼婆娑地拉着陈敏的手，几乎是恳求道：“敏敏啊，你就当他是一片孝心用错了地方，看在你们这几年情谊的份上，这次就原谅他吧。”
老两口一个抹眼泪，一个低头叹气，气氛压抑的很。
陈敏活二十几年哪见过这阵仗呀，几番拉扯下来，没忍住动了恻隐之心，再回过头一想，除了这彩礼的事，她跟叶东确实也没有什么别的大矛盾了。
也许结婚以后他会改呢。
陈敏正犹豫着，却瞥见叶母颤颤巍巍拉开了外套，又解开了马甲扣子，再从内口袋里掏出了一团泛黄的手帕，解开缠在手帕上的皮筋，终于是露出了里面的东西——一张农业银行的卡。
叶母将卡塞给了陈敏，叮嘱道：“卡里有十万，是我们老两口早就备好的彩礼，至于三金，我们后面再想想办法，结婚前一定会交到你手上。”
这一刻，陈敏彻底心软。
算了，再给他一次机会，也许能变他呢。
7
大家都很默契地闭口不提之前的事，继续紧锣密鼓地筹办婚礼。
陈敏家找了个当地有名的算命师傅算日子，但师父说今年没得适合的日子，得明年三月份才有。
今年才八月，加上明年的三个月，还得等半年多才能结婚，可彩礼都收了也不好让人白白等半年。
于是两家一商量，决定先把婚订了，三金酒席结婚照什么再慢慢筹备。
于是半个月后，两人订婚，朋友圈官宣后获得了大家的祝福，他俩也在父母的默认下开启了同居生活，一切都好像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。
两人在家做饭，陈敏买菜做饭，叶东洗碗拖地，闲暇时间会看看电视旅旅游，生活平淡又快乐，这就是陈敏梦想中的婚后生活。
只是两人偶尔会聊到孩子的事，虽然还是有些意见不合，但她能看得到叶东的改变。
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，他们明年三月结婚也是顺理成章的事。
可偏偏天不遂人愿。
8
在大姨妈推迟半个月后，陈敏终于忍不住用验孕棒测了一下，结果是两条杠。
她意外怀孕了，可明明她一直都有做措施，按道理不可能会怀孕！
孩子的到来打破了原定的计划，如果还是明年三月结婚的话，到时候肚子可就不好遮了，未婚先孕，怎么说都不算光彩。
“要不打掉吧，我真的还没做好当母亲的准备。”
叶东反应有些激烈，他坚决反对打掉，见劝说无果，他便告诉了双方父母，于是五个人每天轮流开始劝。
半个月后，陈敏心理防线垮了，麻木地妥协过后，便只能呆呆地看着他们开始订酒席，改日子，发请帖。
婚礼提前到了今年年底，这周末约好了去拍婚纱照，下周末去产检，一切都安排得井然有序，只有陈敏本人的意愿无关紧要，她就像是一具提线木偶，被人推着走。
婚纱照拍完当晚，两人躺在床上，陈敏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发呆，而叶东则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她。
半晌后，他开口道：“敏敏，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。”
商量？陈敏冷笑一声，这一个月来可没有人同她商量过什么，都是打着为她好的旗帜替她做决定。
“说。”
“我听到风声说是我们老家那块要开发了，但到时候赔偿是按面积和人口来算钱的，所以我们亲戚计划着大家一块凑点钱，建一个五层的楼房，到时候能多分些钱，你觉得怎么样？”
话一说完，陈敏就知道他什么意思了。
“你是想把这个彩礼要回去吧。”
“我不是这个意思，彩礼给你了就是你的，我怎么可能要回来，我的想法是，反正你到时候也要给嫁妆的，差不多也是十来万，要不你先把嫁妆的钱借我，我去建房子，等到时候补贴下来了，我再还你。”
陈敏机械地转头看向他，眼神冷得像块寒铁。
叶东被她盯得有些发毛，连忙补上一句，“我可以打欠条。”
陈敏没有立马给他答案，而是打电话跟父母商量了一番。
陈爸觉得这事要是真的也不是不能借，但前提是叶东没有骗他们。
“我找人打听打听，这事你先不用管，叶东要是催的话，你让他来找我要。”
9
两天后，陈爸坐了两个小时火车来到了陈敏租房门口。
“爸，有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说，还非得过来。”
陈爸面色凝重，坐了又站，站了又坐，就是不开口。
“哎呀爸，有啥事你就直说，是不是他们村开发的事是假的？”
陈爸摇摇头，再三斟酌后，才缓缓开口道：“这事不假，但彩礼......他们给你的十万彩礼是贷款来的。”
“彩礼贷款？不会吧，他们家连十万都拿不出来？”
“不，他们拿得出来，但他们还是选择了贷款。”
这话一出，犹如一记棒槌，将陈敏的头砸得生疼。
贷款，还是彩礼贷款，那就意味着结婚以后这会成为夫妻的共同债务，她得跟叶东一起还。
难怪上次叶东说要借她的嫁妆，嫁妆要是借出去了，那可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。
好计谋啊好计谋！
陈敏腿一软，直接跪在了地上。
陈爸带着陈敏去了医院，原本是要把孩子打掉的，可抽血检查后，医生告知她并没有怀孕。
“怎么会？可我用验孕棒检测确实是两条杠啊。”
“你后来有来医院检测吗？”
“没有，我看到两条杠我就认定怀了......”
“验孕棒不是很准确，会有很多不确定因素导致两条杠出现”
“所以，我没怀孕？”
“是的。”
10
行，最后的牵挂也没有了，叶东，你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。
从医院回去后，陈敏性情大变，温柔体贴得让叶东有些不适应。
不仅大方给了他十万去建房，而且怎么都不让打借条。
“我们都快结婚了，还打借条搞得这么生分，到时候传出去让人家笑话。”
见陈敏如此懂事，叶东也就把三金的事试探性地提了一嘴。
“你看婚期突然提前，我爸妈一时间没凑够钱，这个三金......”
“用不上，我们现在都有孩子了，自然要攒钱为孩子啊，买这些三金首饰多浪费啊。”
“敏敏你能这么想我真是......说不出高兴，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你，我会让你一辈子都幸福快乐的敏敏。”
叶东红着眼睛想过来抱她，陈敏装作孕吐连忙躲进了厕所。
也不能说是装吧，确实是要被他恶心吐了。
日子婚宴都订好后，叶东想着先把证领了，陈敏欣然同意。
“领证可以，但是得办婚礼前一天领，我找人算过了，那天大吉。”
叶东乐呵呵应下。
11
婚礼前夕。
叶东才穿着西服到理发店做了一套洗剪吹，可回来就发现合租房空了一半，陈敏的东西全搬空了。
再打陈敏的电话，竟然是空号，打她父母的电话，也是无人接听。
叶东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，立马找到共同好友帮忙联系，可半晌后只收到共同好友转发的一个帖子，帖子标题为《曝光骗婚渣男叶某！》
帖子里面细数了他所有的罪行，一桩桩一件件都附上了证据，他这次竟然栽到了个小妮子手里！
最后共友还发来一个语音条，是陈敏的声音，只有中气十足的四个字。
“恶有恶报！”